本文转自:福州晚报
作者介绍
星云
95后福州土鸟/构成成分:荔枝肉、音乐剧、面包脑袋和咖啡罐子/备注:行踪成谜,但可以在剧场捕捉到她
甫一入冬就经历一场全国范围的断崖式降温,妈妈发来语音殷切嘱托:“着颂长?吓,短?无够影吓!(要穿长大衣啊,短装不够保暖啊!)”
“长?”是冬天的长大衣,“短?”自然就是短大衣。这一说提醒了我:“长?”“短?”好理解,“?”是“袖口”,“长/短?”自然就“以局部代整体”,引申出长袖衣服和短袖衣服的意思。但这“长?”“短?”又是什么来历呢?
行走的“真鸟智库”万物老师给我指了条明路:这个福州话读音相似普通话“抠”的“?”,其实是英文“coat”的音译。民国初年,革旧维新,国人换下中式长袍马褂,穿起西式外套。区别于旧服,新式衣装也用新词指称,“?”便进入福州话词汇,成为词根,与“长”“短”等修饰语组合。
在普通话中,我们把“巧克力”“沙发”“麦克风”这类借自外民族语言的词汇称作“外来词”,“长/短?”的“?”其实也就是福州方言中的“外来词”。由于福州话一贯缺少统一的书写系统,外来词本就无根无源,只好寻找汉字中音近也意近的字眼作为替代。福州话常常给人以“土气”“不现代”的刻板印象。但这个看似寻常的“?”居然是个外来词,让人窥见了福州话曾经交融国际的一面。
外来词往往关联着地方史,鸦片战争之后福州作为通商口岸开放,一部分英语词汇就是在这一时期突入了福州方言的底层。今天我们也能用福州话说出的一些外来词,常常是先被音译为普通话,福州话再按照普通话的字和音“二手翻译”,比如“可乐”“摩托车”。但“?”是福州话直接吸收外语形成的词汇,用法上更是落地本土,与福州话的自有词汇结合起来。像“长?”这样的词,一半是土语,一半是洋词,久经岁月已浑然一体。
与“?”类似的还有“硼”。我们说“桌硼了,椅故未硼”,是“桌子已经上漆了,椅子还没有”的意思——这个“硼”就是自英语动词“paint(给……刷漆)”而来的。又因为同样来自西方的搪瓷在质感上与油漆有些相似,故“硼”也用来指搪瓷制品,比如我们现在日日常说的“硼碗”“硼罐”。习焉不察,现在有多少人会想到“硼碗”其实是“paint碗”呢?
如果我们把外来词的定义再泛化,从“其他民族”扩展到“其他方言”,会发现还有一些词也非“土著”,而是从其他方言,尤其是北方官话中引入的音译词。比如“总款不兴(这样不行)”的“不兴”,其实是对北方话的“不行”的误传——福州人惯常说的是“儥使”,本土是没有将“不”作为否定副词的用法的;再比如花生也时常被说成“发初”,最初是特指北方口味的椒盐花生米。这是因为辛亥革命之后,原先驻扎在福州旗汛口附近的八旗军人失去生计,其中一些人靠做花生米小生意养家糊口,他们带口音的吆喝“花生儿”,后来就演变成了福州人对这种花生的称呼“发初”。小小的外来词,像一个个绳结,背后勾连着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多条线索。
外来词是社会接触、文化互动之历史的反映,而外来词能进入福州方言并沉淀入语言底层,其实足以打破了我们对“福州话顽固老旧,自铸藩篱”的刻板印象。这样的词汇虽然不多,却可以说明福州话并非完全故步自封。在如今我们讨论福州话新词生成能力弱,难以追赶上现代生活的应用需求时,考量曾经的外来词如何进入福州话并被内化,或许也能给我们一些新的启发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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