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我念大三的时候,有一门专业课叫“文学批评”,光听这个名字,许多中文系学生就会从内心泛起一种敬畏感,这是文学界里的“高冷”代名词。学得好的专家们,骨子里带上一股“高逼格”,学得差的可怜人,只能盼着求不挂。
给我们上课的徐老师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学者,理论水平很高,讲课也很有趣味。那会儿,我有个习惯,但凡专业课,一定会坐在第一排。但很无奈,但这一学期所有的“文学批评”课程都安排在下午,而且一上就是三节课,为了提神,我总是会冲上一杯咖啡。然后,你就会看到,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绘声绘声,我坐在黑压压一百多号人的大教室第一排,左手拿着保温杯,右手拿着搅棒,聚精会神地冲着一杯雀巢速溶咖啡。那一学期,为了这一门课程,我交了三篇字左右的论文,手写制作了20页左右的复习资料。我信心满满,最后却“创造”了专业成绩的历史新低。大学里的期末成绩是考试成绩和平时成绩按比例分配的结果,后来,我细细一想,也便只能接受,心中懊悔不已。
我喜欢喝咖啡,大概便是那时开始的吧!不过,我已经很久不喝速溶的了。
跟很多人的经历一样,我最先接触的现磨咖啡,来自星巴克。那是星巴克的武汉群光广场店。大概是因为它地处武昌的繁华路段。所以这家咖啡馆呈现给人的感觉一直便是拥挤。每天的午餐、晚餐时段,你几乎得排上半个小时的队,才能买到一杯冲得马马虎虎的卡布奇诺。后来,我才知道,这家咖啡馆的咖啡师们其实都非常优秀,清一色的黑围裙,这是星巴克给予优秀员工的特别肯定。我第一次来这里,点了一杯杏仁拿铁,那时候觉得这种甜甜涩涩的味道有种说不清的魅力。那天,我就在这家咖啡馆的二楼,坐在矮小的皮沙发上,读着王安忆的《长恨歌》。结果,书没看上两页,我竟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。直到楼下嘈杂的买咖啡的人群把我吵醒,我才知道,午餐时间到了。可是,外面下雪了。大学的后来几年,我经常省下晚餐钱,去这家店买咖啡,而且每次必点杏仁拿铁。毕业后一年,我从绵阳去武汉,又专程拜访了这家咖啡馆。卡布奇诺依旧马马虎虎,店员却说,杏仁糖浆已经停产很久了。我想,大概我也不再是那个抱着《长恨歌》,却还能做着少女梦的我了。
我至今不能理解的事情是,如此热爱中国古代文学的我,最后竟然选择了外国文学作为我毕业论文的研究方向。斯台芬﹒茨威格——奥地利著名作家,或者我换一种方式介绍他,你可能更熟悉——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原作者。为了完成毕业论文,我阅读了茨威格的传记——《昨日的世界》,他在作品里向读者详尽的展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欧洲,文艺繁荣,思想璀璨,是真正意义上的“人类群星闪耀时”。叫我印象最深刻的是,成长于维也纳的茨威格,几乎把整个青少年时光都泡在了咖啡馆,在咖啡浓烈香气的环绕中,他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来自欧洲各地的报纸、杂志以及各类学术刊物,他读完了苏格拉底、亚里士多德,也读完了莎士比亚、托尔斯泰。那时候的咖啡馆,除了咖啡还有大量的私人藏书,最重要的,还聚集了许多学者、作家、社会活动家,也许是咖啡的香气触发了他们思维的火花,他们在这里谈论文学、探讨时*,和风细雨的同时往往锋芒毕露。随着时日地增长,茨威格尤最开始的倾听变为了后来地积极参与,思想沸腾成合适的温度,通过言语这个磨豆机的雕琢,最终都化作一杯甘醇的咖啡,诱惑着味蕾,烙印着时光。有咖啡,有书籍,有思想,三者叠加,我想,这或许是每一个中文系学生都会为之着迷的构成吧!答辩的时候,老师叫我说一说,什么叫“世界主义”。我已经不太能记到五年前的我究竟说了些什么,但我想,距离茨威格百年后的我是能够隐约揣测到,这个犹太裔作家对于战前欧洲开放文化空气的眷恋,只是,两次世界大战,让他和那些人类文明里程中的巨人,被迫颠沛流离。纳粹铁蹄下的维也纳,再也容不下一家可以恣意谈论的咖啡馆,人类思想的明灯也再没了发电机,变得一片漆黑。幸运的是,历史的大轮盘,又叫咖啡香回到了这座城。也许,那些去朝圣的文艺青年们,还能在某个有风的午后,闭上眼,回想起小圆桌前曾经高谈阔论的人们。前几天,看了一部电影,叫《爱与黑暗的故事》,漫威的超级英雄“黑寡妇”拍起文艺片来,竟然真的有些腔调,在她的镜头下,犹太人的民族苦难、个人苦难都有种无路可寻的寂寥。这又让我想起了茨威格,想起他的昨日世界,想起他那段永远回不去的“昨日之旅”。我喝一杯咖啡,敬茨威格的“昨日”。
云南是中国的优质咖啡豆产区,去云南旅行,怎能不去当地的咖啡馆拜访一番。从满街遍布的星巴克到本土品牌印象庄园,从香浓的咖啡拿铁到芬芳各异的单品咖啡,每一口醉人的饮品,都能叫你忘却古城的喧嚣嘈杂,尽情享受残缺木板缝隙中渗透落下的那一点微弱的阳光。古城很古,但生活方式却很摩登,现代装修的精妙可以让你一会儿身处微风碧浪的地中海,一会儿又坐在香花香草的法兰西,一会你以为这里是工业风浓重的慕尼黑,一会儿你又会觉得穿越到略带神秘气质的奥斯曼,只是当你喝上一口厚重的咖啡加牛奶,你又会发觉一切的想象都源自意大利。我在双廊拜访过“海之书馆”,严格说来,这并不是一家专门的咖啡馆,而是兼卖咖啡与茶的一间客栈。不知道廖先生是在哪里听闻了它的名字,就带着我在双廊的大街小巷到处去寻。走过了宽阔的主街,转进了狭窄的小巷,直到店铺越来越少,铺路的青石板越来越残破,几次“山重水复”,几次“曲径通幽”,终于在小巷深处最靠近洱海的地方找到了那栋蓝白相间的小别墅,主人家烤饼干的香气已经飘出大门,叫人垂涎三尺。不过,即使是身为客栈,它也是与众不同的,一楼大厅更像一家私人图书馆,我仔细地看过,每一架书都按类别有序摆放,哲学、艺术、文学类的作品居多,有八十年代的纸张泛*的《东德艺术概论》,也有装帧精美的新印的《西方文明史》。更叫人喜爱的是落地玻璃推拉门外,竟然有一个直接搭在洱海上的露台。因为下雨的缘故,主人家把精致的布艺沙发都收到了屋檐下,这会儿雨停了见有客人来,他们又热情地布置好位置。我点了古法烘焙的咖啡,还要了一小份刚出炉的全麦饼干。咖啡是装在土陶马克杯里的,飞砂走奶,过滤得也并不是特别细致,口味不细腻,但却相当醇厚。清凉的风,自洱海上吹来,露台周边的栏杆上种着茂盛的三角梅,玫红的色泽,艳丽不失优雅,三角梅旁边,长起来一棵核桃树,果实还没成熟,但会流出白色的汁液,老板还细致地提醒我们,小心一些,弄到衣服上是洗不掉的。廖先生拿着相机到处拍照,我缩在沙发里翻一本艺术史。喝完咖啡,我们去吃了牛肝菌火锅,又回到了这个燥辣缤纷的世界。
旅行和回忆毕竟只是生活很小的一部分,陪伴我们每一天的还是周遭那些触手可及的咖啡馆。你的生活圈里一定也会有这样一家小店,是你日常的必须。CICI的咖啡馆叫吉鼓,她有段时间到处征集大家对商铺logo的建议,最后,她选了一张类似于拨浪鼓的创意构想,很有趣味,仿佛让人回到了质朴的童真时光,我想这更接近城市独立咖啡馆的意义,温馨温暖,让每一个人都能有一种更私人更自我的体验。吉鼓的装潢是温馨而有情调的,为了能有一个别致的吊顶,CICI会特地去老家运来山上的竹子,会按不同的季节摆上相应的花卉,春末摆一束白芍药,寒冬插两枝清香扑鼻的腊梅,还有堆放在展示柜上的各种精美的咖啡器具。店里的屏风点缀着阿姨亲手绣好的图样,客人参加店里活动所留下的绘画作品是主人家最好的装饰。最重要的是,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,咖啡馆的座椅间竟然还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两架书。吉鼓的文艺气息无处不在,因为靠进剧院的缘故,店里常常能见到精美的话剧海报,咖啡师在忙碌之余,还会偶尔诗兴大发,在洁净的外带纸杯上写上即兴创作的诗句。吉鼓,一间商人的咖啡馆,却也容下了诗人的精神牛奶。我参加过两次吉鼓的咖啡品鉴会,CICI会和朋友们分享她的咖啡体验和来自全球各地的精品咖啡豆。也是在这里,我爱上了果酸明亮的耶加雪菲,喝到了馥郁香醇的洪都拉斯。也许是两杯咖啡入喉,让我有些微醉,我的思维也就在这时信马由缰、恣意想象了。我喝哥伦比亚,隐约感到了玫瑰的柔中带刺,我想起了《百年孤独》中总是要在清晨喝一杯不加糖咖啡的布恩迪亚上校,马尔克斯在写作时会不会正和我喝着同样的饮品?我喝*金曼特宁,会想起电影中的马六甲海峡,无论是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还是《加勒比海盗》,主人公们在风雨交织的夜晚死里逃生,会不会是一杯咖啡给了他们勇气?我虽身处小城,但咖啡能给我无限想象和远游的可能。
多年以后,我还是常常能够想起我在“文学批评”课堂上冲咖啡的情景。这样的回忆有些有趣,也有些羞愧。造化弄人,当我以为自己将永远和那些枯燥的理论说再见的时候,自己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却被分到了“文艺学”组,戏剧般地,那位徐老师也是我答辩小组的评委之一,我想知道的是,这一回,能不能请她喝一杯我亲手冲的咖啡,对了,不要速溶的。最近在看陈丹燕的《咖啡苦不苦》,真羡慕她那些丰富的咖啡馆体验。希望有朝一日,我也可以背起行囊,去品尝不同文化背景下不同的咖啡世界。当然,不是在这样一个拥堵的假期。国庆这几天,你有没有出去玩一下呢?有没有去特色咖啡馆体验一下呢?洋洋洒洒记录烨烨年华,长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