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麻小蒂的医学世界
原文:《谢谢你,可以性命相托的路人甲》
医生的生活很简单,上班、工作、回家。每天穿梭在茫茫人海中,却有点孤寂,曾有很多熟悉的好友,就在这座城市里,联系却越来越少,一年未必能相聚一次。每天遇见的更多的是,不知姓名,却慢慢已经熟悉的“路人”。
每天清晨的七点,总能等到那辆公交车到站,会见到路人甲--公交车老司机,有点谢顶,但总是准时可靠。上了车,医院门口,大门口就会看到路人乙--大白小护士,穿着防护服在查验入院人流的健康码,仔细的测体温。穿过住院楼门口时,会看到那个带着厨师帽的路人丙--胖大厨,正推着餐车给病员送早餐。甲乙丙只是我给这些熟悉的路人编上的序号,每天都要按着序号见到他们忙碌着,有时有点恍惚,感觉自己是否活在黑客帝国里的程序里,多么单调重复乏味的医者生活。
最近是寒假,学校放假了,来做手术的小朋友特别多,早晨交完班,今天给我安排的就是好几台小朋友的耳鼻喉手术。不知不觉就忙到中午了,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台手术,是全麻下的扁桃体加腺样体切除术。
在手术室门口签麻醉同意书时,才见到了我的小病人,一个瘦瘦的、五岁大的小姑娘,正躲在父母的怀里,不愿分离,大概和父母沟通了一下,讲解了术中的麻醉风险,让父母签了麻醉同意书。就开始哄小姑娘看小猪佩奇动画片,把小姑娘骗进了手术室,又和护士姐姐们在手背上“抓虫子”,扎上了黄色小号的留置针,接好了监护仪,核对了手术信息。就可以麻醉手术了。小女孩虽有害怕挣扎,却还算是乖巧的小朋友。
随着白色牛奶状的麻醉药推入输液管里,三四十秒,小朋友就被麻醉了,我扣紧透明的吸氧面罩给氧时,这才近距离仔细的察看了小姑娘,大大的眼睛,睫毛好长,眼角还挂着一点晶莹的小泪滴。比我家宝贝儿小两岁,也是个漂亮可爱的小棉袄。后面就是很流畅的气管插管、固定牢靠、打开吸入麻醉药挥发罐、维持麻醉深度,就可以手术了。这个手术是耳鼻喉科里很常见的手术,手术医生很给力,不到一个小时结束,手术完成,可以停麻药,等待苏醒,拔了气管插管,观察术后情况,就可结束出室了,大概就可以按时吃午饭了。
小女孩自主呼吸恢复了,有了吞咽动作,小手也开始动了,即将清醒,可以吸痰拔除口腔里的气管导管了,刚拔管小孩就发出哭声了,可就哭了一两声,只见她嗓子一耸,接着就是一口咖啡色的糊糊液体,涌出了口腔。不好!吐了。赶紧把头偏向一侧,让糊糊从嘴角流出,拿吸引器吸引。这吸出的液体不像是手术的渗血或痰液,里面还有黄褐色的固体物,像是话梅或杏肉的果肉?哦,明白了,虽然是交待过家长要禁饮食,也询问过是没吃没喝,可这话梅一定是馋嘴的小姑娘,禁不住长时的饿肚子,平时藏得小私货,悄悄的就吃了几颗解解馋。
别小看这几颗话梅,一旦含话梅肉的胃内物被吸入气管里,块状果肉会阻塞小气管,引起缺氧,或者涌出的胃液,被吸入肺内支气管内,会引起气道痉挛和肺炎。轻一点是缺氧,重一点可会窒息要命啊。急!虽然很快的就吸净口腔的呕吐物,再次面罩加压给氧后,原本应该九十七八的指脉氧却只有八十多,肯定是气管里还有误吸物了。继续面罩加压吸氧,给点地米或沙丁胺醇吧,吸引器再吸吸吧,只有尽量吸出气管内误吸进去的东西,才能更好的恢复。忙碌了好一会,血氧终于缓缓的上升了,再吸引一次吧,就差不多吸干净了吧。
吸了几下,刚回升到九十的指脉氧,却再次陡降到七十,监护仪开始不停地报警,警示声好刺耳,刚放下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,紧急情况,叫支援?手术护士也着急的询问我,嗯,再叫个麻醉医生过来帮忙?一边让呼救求援,一边赶紧辅助呼吸,我再次扣紧吸氧面罩,手捏着呼吸气囊,很费力,气道压力高,吸气时声门附近,还有尖锐的吸气“吼吼的哨声”。喉痉挛?敏感的喉头,在缺氧状态下,异物的刺激,会诱发喉头肌肉痉挛,严重时声门紧闭,氧气进入困难,进一步加重缺氧,就会引起缺氧昏迷。看着不断下降的指脉氧数字和闪烁的监护仪,头皮一阵发紧,十几年的安全麻龄,今天怎么就会栽在几颗话梅上?
隔壁的麻醉科周主任赶来帮忙了,再次肯定我的判断,是喉痉挛了。赶紧给予麻醉镇静剂和肌松剂,先解除喉头肌肉痉挛,重新气管插管,快速建立氧气进入的顺畅通路,指脉氧这才从三十多低谷,慢慢恢复到九十九,麻醉状态下再分次吸净气管内和口腔里的呕吐物和分泌物,同时再次给予止吐药物后,再缓缓停麻药,待孩子再次苏醒,二次拔除气管导管。
小女孩刚醒,就不停的哭着喊着,看见拿着针管忙碌着满头大汗的我,哭的更厉害了,说我是坏叔叔,可知就在刚才被你吓的半死的坏叔叔,挽救了你那命悬分秒之间的险情,叔叔不就是脸黑点嘛,也挺帅的,那点像坏叔叔?看到你安然无事,坏叔叔也就原谅你这馋嘴的可爱小姑娘了。
再把小姑娘送出手术室,安全完好交到她的父母怀里,一家团聚欢欢喜喜,我心里也满是轻松。高高兴兴的父母可曾知就在一二十分钟前,他们的宝贝经历的生死一刻?看似风平浪静的手术中,各种风险却可能随时不期而遇,麻醉中沉睡的患者却是毫无防御之力,而此时的性命安全就是托付给他的麻醉医生,靠着专注专业果断的处置,才换得手术成功的完美结局。
手术顺利,喜庆之后,麻醉医生他是谁?他又做了什么?可能对患者和亲属来说。一直都很陌生,麻醉医生也就是生活中偶遇过的一个路人甲,不过一面之缘,寥寥数语之交。但就在签过麻醉同意书,踏入手术室的那一刻,术中的性命安全就托付给这个路人甲了。他会一直为你的术中安全分秒守护着,直至你完全苏醒安全了,送你安返病房后悄然离去,可能就再无相见,也无所忆,更无相知了。
守护生命的光荣与艰辛,却不为人知,多少有点遗憾,曾久久不能让我释怀。就在我每天奔波之途,会见到很多的路人,擦肩偶遇,随流而去。一直郁结的我怎么就突然顿悟释怀了?每天见到的这么多熟悉的陌生人,他们与你的生活,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相连。就在他们同样日复一日的平凡工作里,也系着你我的安全和幸福。
看,你的性命也许托付在公交老司机那稳稳妥妥的方向盘之间,或是相系在站在抗疫防线,被大白防护服包裹着,不知真容的医护人员,辛劳筛检防疫工作中。也许是托付在餐厅厨师手中,那注重食品卫生的案厨之间。多少普通劳动者的认真辛勤工作,虽只是职责所系,却也是你的幸福相系性命相托。又或者,只有每个热爱工作的人,以爱我至亲至友之爱心,同样去关爱身边那些相逢之人,工作才能做得最好,才能做到值得信赖值得托付。就在这看似普通无味的生活里,就在你的身边,就充满着很多这样无声无形的爱心,只是太久之后,着急赶路的大家,都慢慢的都习以为常,不再